很多人之一次听到“芙蓉渡”时,会以为它是湘西某条隐秘的渡口,或是一座被晨雾笼罩的古镇。其实,芙蓉渡并不单指地理坐标,它更像一条情感的经纬线,在湖南郴州便江与耒水交汇之处,也在沈从文笔下“水边的芙蓉镇”里,更在每一个被乡愁击中的人心里。

渡口自古是送别之地。芙蓉渡的晨雾尚未散尽,船桨划破水面,留下一圈圈涟漪,像极了母亲眼角的皱纹。我问自己:为什么离别总在清晨?答案藏在光线里——天色越淡,越衬得背影清晰,仿佛把不舍刻进了视网膜。
芙蓉渡的吊脚楼临水而立,窗棂上晾着蓝印花布。风一吹,布角扬起,像替远行的人挥手。当地人告诉我,那些布匹是“望夫布”——妻子把丈夫的旧衣拆开重染,日日晾晒,仿佛这样就能把漂泊的人“晒”回家。这种守望,比誓言更沉默,却比时间更长久。
当船头终于出现熟悉的轮廓,芙蓉渡的石阶会突然变得拥挤。奔跑的脚步声、竹篮碰撞声、狗吠声混作一团,像一锅煮沸的粥。那一刻,所有离别的酸涩都被拥抱的力度冲散。我曾在渡口见过一位老妪,她攥着三十年前的船票,等来了白发苍苍的初恋。她说:“渡口没变,是我们把一生走成了回头路。”
自问:在高铁飞驰的今天,谁还需要一座慢吞吞的渡口?
自答:因为速度带不走牵挂。芙蓉渡的慢,恰好给了情感沉淀的容器。当城市用“秒回”衡量在乎,这里用“等一艘船”的时间教会我们:真正的深情,经得起延迟。
此外,芙蓉渡的景观是“未完成”的——木桩腐朽、铁链生锈、石阶长青苔。正是这种残缺,让人忍不住用想象去填补,于是每个人的芙蓉渡都不一样:有人看见母亲撑伞的背影,有人听见恋人哼的山歌,有人闻到柴火饭的焦香。未完成,反而成了最完整的共鸣。

去年深秋,我在芙蓉渡住了一周。每天清晨,看渡船把对岸的橘子运过来,再载着空箩筐回去。船夫老周说:“橘子甜不甜,要看露水厚不厚。”我突然意识到,离别也是甜的——只要它发生在足够厚的记忆里。
临走那天,我把写给自己的信塞进渡口木柱的裂缝。一年后收到老周寄来的照片:信纸被雨水晕开,字迹像芙蓉花一样绽放。那一刻我明白,芙蓉渡表达的情感从来不是“告别”,而是“把告别活成另一种陪伴”。
据郴州文旅局统计,芙蓉渡年均接待游客不足五万,是凤凰古城的十分之一。但正是这份冷清,让每一次相遇都像被水声放大的心跳。当别处用灯光秀挽留游客,芙蓉渡只用一盏煤油灯,照见旅人自己。
或许,这就是它最动人的表达:不必说“我爱你”,只需让河水替你说“我一直在这里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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